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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佛教的禅修论(下)------转载

中国佛教的禅修论(下)------转载

第一节 道信和弘忍的东山法门
  道信,早年出家,后赴安徽舒州皖公山从僧璨学习禅法。僧璨圆寂后,道信南下江西吉州、江州一带传法,最后北上,到与江州隔江相望的湖北黄梅双峰山弘法30余年。弟子弘忍,生于黄梅,早年奉事道信,曾负责安排寺内禅众的劳动生产和生活,深得众望,后来赴双峰山以东约30公里的东山弘法。道信和弘忍的禅修生活与以往的禅师不同,一是定居,如道信在双峰山弘法30余年,聚徒达500多人。二是重视生活自给,提倡以禅指导日常生活,把劳动生产与禅修实践结合起来。道信和弘忍使禅生活方式和修持方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史称他们的禅法为“东山法门”。
  道信在《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中说:“我此法要,依《楞伽经》诸佛心第一。又依《文殊说般若经》一行三昧,即念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注释:转引自《楞伽师资记》,《大正藏》第85卷,1286页下]。这可以说是东山法门禅法的纲要,其中包含了心性理论和修行实践两个方面。总的说,东山法门的禅法就是静态渐修的坐禅、念佛和守心,其特质主要是外在的念佛和内在的守心,尤其是守心,最为偏重。
  一、道信的“念佛即是念心”说
  念佛是禅门的一种常用法门,它是以念诵、观想等方式使念佛人的心灵专注起来,并产生一种神圣的感受与对佛的崇敬心情。《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引古训说:“古时智敏禅师训曰:学道之法,必须解行相扶,先知心之根原及诸体用,见理明净,了了分明无惑,然后功业可成。一解千从,一迷万惑。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注释:转引自《楞伽师资记》,《大正藏》第85卷,1288页上]。这段话强调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修持原则的重要,而在解知方面,特别重视知心的根源及其体用的意义。又说:“坐时当觉识心初动,运运流注,随其来去,皆令知之”[注释:同上书,1287页中]。从《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来看,所讲心的涵义有两个层次:一是从众生原初本有的角度来界定心,说心是明净心(清净心),二是从众生现实修持角度提出的念佛的心。对于明净心,道信又通过融合《楞伽》和《般若》两经,来肯定如来藏性与寂灭性相统一的特质。《楞伽经》是讲如来藏的,《文殊说般若经》是讲空的,然而,后者又认为真如与寂灭性是无异无别的;若能做到“观察分明,内外空净,即心性寂灭,如其寂灭,则圣心显矣”[注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转引自《楞伽师资记》,《大正藏》第85卷,1289页上]。也就是说,清净与空寂本是一回事。
  道信还分析了明净心的体用两个方面:心体是指心的体性,心体是清净无染的,与佛无异;心用是指心的明净作用,即产生与佛法相符合的觉悟。这种明净心体用说,为“念佛心”成佛说提供了理论依据和修持规范,为引导人们追求内心世界的明净空灵提供了方便法门。
  如上所述,道信提出的“念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命题,既把念佛心与妄念、佛与凡夫对立起来,也把念佛心与佛、妄念与凡夫统一了起来,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所谓念佛心是“系心一佛,专称名字”[注释:《文殊说般若经》卷下,《大正藏》第8卷,731页中];是排除一切妄念,专于念佛,心心相续,以求心中见佛。这实际上是主张念佛与念心的同一。道信的念佛是称名、观想等多种活动,念心就是观心。也就是一方面以念佛求生无量无边功德,一方面以观心灭尽妄念,求得心地清净。这两方面是同步的,甚至是同一的。这也就是“念佛心名无所念”[注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转引自《楞伽师资记》,《大正藏》第85卷,1287页上],是不作区别、无所执著的心,是心的本然。念佛心排除妄念、烦恼,不执著对象形相,其结果就会“忽然澄寂,更无所缘念”[注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转引自《楞伽师资记》,《大正藏》第85卷,1287页上]。念佛心的佛是无形相的,念佛心的心也是无形相的,从修持的更高意义上说,念佛实是无所系念,连念佛心也不生起,只保持原本的净心,才是真念佛。这种无所念的念佛心,才是禅修成佛的基础:“身心方寸,举足下足,常在道场;施以举动,皆是菩提。”[注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转引自《楞伽师资记》,《大正藏》第85卷,1287页上]。身心的一切活动,都是成佛的道场,都体现了成佛的觉悟。所以,“离心无别有佛,离佛无别有心”[注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转引自《楞伽师资记》,《大正藏》第85卷,1287页上],念佛心是佛,真念佛时,佛与心的形相一同泯灭,佛与心相合相融,佛就是心,心就是佛。这也就是所说的“念佛即是念心,求心即是求佛”[注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转引自《楞伽师资记》,《大正藏》第85卷,1287页上]的真谛。
  道信以念佛与念心相合而一构成念佛心的观点,把众生的现实心与原本的清净心沟通起来,从而也就为从念佛过渡到成佛架起了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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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的禅修学自汉代传入中国,在禅修实践能伴生神异功能和神通的宣传下,一时引起了中国佛教信徒纷纷修持禅法的巨大热情。禅修被视为获得解脱的主要手段,成为广大佛教信徒,尤其是出家僧众的基本修持形式。
  从中国禅学发展史来看,中国佛教的禅法大致有两支:一支是自东汉安世高、支谶以来,中经鸠摩罗什、佛驮跋陀罗等人传入的小乘和大乘的禅法,至隋代智顗集其大成,创建了完整的禅修体系。这是一支依据经论所说的禅法。另一支是自菩提达摩以来,中经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到慧能再衍出五家七宗,即禅宗一系。这支是由藉教悟宗到教外别传,以心传心的禅法。禅宗以禅为主轴而又改变了印度佛教禅的形式,使禅学思想得到空前的发展,并成为唐代以后中国佛教的主流。大致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有的佛教学者称:中国的佛教特质在于禅,中国佛教的兴衰也在于禅。中国禅修实践的方式与方法、涵义与实质、走向与演变,都被赋予了浓厚的民族色彩,体现出鲜明的民族性格。中国禅修模式所包含的顿悟与渐悟、如来禅与祖师禅、文字禅、看话禅与默照禅,以及念佛禅等一些重大的理论和实践问题,都涉及认识论的领域,富有深刻的宗教哲学意义。
  第一节 禅、禅定、禅悟
  印度大部分地区的气温偏高,炎热的气候使人们需要以静制动,求得清凉。印度人民又是长于沉思、富于遐想、善于辩论的民族。自然的和人文的条件,推动了印度人创造出许多种宗教,宗教成为印度人不可或缺的生活内容。禅在印度诸宗教中得到广泛流传,是印度人宗教生活的重要特征。印度佛教也十分重视禅修,认为禅修是进入涅槃的「城门」。在佛教的全部修持中,禅是极为重要和极富特色的一环,是绝对不可缺少的。
  「禅」是梵语dhyana音译「禅那」的略称,汉译是思维修、静虑、摄念,即冥想的意思。用现代话简要地说,禅就是集中精神和平衡心理的方式方法。从宗教心理的角度来看,禅的修持操作主要是「禅思」、「禅念」和「禅观」等活动。禅思是修禅沉思,这是排除思想、理论、概念,以使精神凝集的一种冥想。禅念是厌弃世俗烦恼和欲望的种种念虑的禅修智慧。禅观是坐禅以修行种种观法,如观照真理,否定一切分别的相对性,又如观佛的相好、功德,观心的现象、本质等。禅具有多种功能,诸如,集中精神,即集中注意力,以为宗教修持提供稳定、良好的心理状态。调节心理平衡,带来宁静与快适的感受。这两项功能和我国气功的功能十分相近。再是化解烦恼,舍弃恶念,提升精神境界。禅还能产生灵感、智慧,有助于观照人生、宇宙的真实。此外,佛教还宣扬长期禅修能获得超常的能力,即神通力,与今人所谓「特异功能」相当。又禅修或可得见诸佛,得见诸佛而断诸疑惑,这后两项功能极富神秘主义的色彩。
  与禅的涵义相应的梵语还有samadhi,音译三摩地、三昧等,汉译作定、等持等。「定」是令心神专一,不散不乱的精神作用,或指心神凝然不动的状态。一般地说,定是修得的,是禅修的结果。在中国有时「禅」也当作定的一个要素,被摄于定的概念之中。这样,通常是梵汉并用,称作「禅定」,禅定成为惯用语,被视为一个概念。实际上,禅定的主要内容是禅,是通过坐禅这种方式使心念安定、专一,其关键是静虑、冥想。至于中国禅宗的禅,则明显地向慧学倾斜〔注释:宗密《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上之1云:「禅是天竺之语,具云禅那,中华翻为思维修,亦名静虑,皆定慧之通称也。」(《大正藏》第48卷,399页上)〕,带有否定坐禅的意味,强调由思维静虑转向明心见性,返本归源,顿悟成佛。这样,中国禅宗的禅和印度佛教的禅与定在意义上就迥异其趣了。
  在中国佛教的修持实践中,与定相当的一个用语是「止」,通常止又与「观」对说,称为「止观」。止和观都是梵语的意译。止是静息动心,远离邪念,止灭烦恼,使心安住于一境。观是发起正智,观想事物的真性,也即使心灵直下契入所观的对象,与之冥合为一。如上所说,禅观就是通过坐禅以观照真理。止相当于定,观则相当于慧。所以,止观又称定慧、寂照。天台宗因特别注意止观双运的修持,故又名止观宗。
  禅悟,是禅宗用语。从词义来说,禅的本义是静虑、冥想,悟与迷对称,指觉醒、觉悟。悟是意义的转化,精神的转化,生命的转化,含有解脱的意义。禅是修持方式,悟则是修持结果,两者是有区别的。但是,中国禅宗学人却把禅由坐禅静思变为日常行事,由心理平衡变为生命体验,从根本上改变了禅的内涵。中国禅宗学人还认为觉悟要由日常行事来体现,由生命体验来提升。禅与悟是不可分的,悟必须通过禅来获得,禅没有悟也就不成其为禅。没有禅就没有悟,没有悟也就没有禅。从这个意义上说,禅与悟之间不存在手段和目的的关系,或者若从禅包含了悟的意义上说,禅就是禅悟。这是与印度佛教所讲的禅大相径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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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地说,禅宗的禅修过程大约可分为四个阶段,最初是要「发心」,即有迫切的追求,强烈的愿望,以实现解脱成佛这一最高理想;其次是「悟解」,即了解佛教道理,开启智慧,觉悟真理;再次是「行解相应」,即修行与理解结合,也就是开悟后要进一步悟入,使自身生命真正有所体证、觉悟;最后是「保任」,保守责任,也就是在禅悟以后,还必须加以保持、维护,也就是巩固觉悟成果。
  以上禅修过程中的开悟与悟入是禅悟的根本内容,也是禅宗人最为关切之处。开悟与悟入是悟的不同形态。开悟是依智慧理解佛教真理而得真知,也称「解悟」;悟入则是由实践而得以体证真理,主体不是在时空与范畴的形式概念下作用,而是以智慧完全渗透入真理之中,与客体冥合为一,也称「证悟」。证悟和解悟不同,它不是对佛典义理的主观理解,不是对人生、宇宙的客观认识,不是认识论意义的知解,而是对人生、宇宙的根本领会、心灵体悟,是生命个体的特殊体验。也就是说,证悟是对人生、宇宙的整体与终极性的把握,是人生觉醒的心灵状态,众生转化生命的有力方式。解悟与证悟作为觉悟的两种方式,实有很大的区别。禅宗学人中,有的解悟与证悟并重,有的重在解悟,有的则偏于证悟,甚至排斥解悟,他们都抓住心性本原,强调单刀直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禅宗学人在如何看待解悟与证悟的关系问题上,所持态度的不同,实是禅宗内部不同主张的重要根源之一。禅悟不仅有性质的区别,还有程度的不同。局部、浅易的觉悟称为小悟,全面、彻底的觉悟称为大悟。
  禅悟的时间还有迟速、快慢之别,由此又有渐悟、顿悟之分。解悟与证悟都可分为渐悟与顿悟两类。渐悟是逐渐的、依顺序渐次悟入真理的觉悟。顿悟是顿然的、快速直下证入真理的觉悟。弘忍门下神秀与慧能两系,对禅悟修持的看法不同,因而形成了渐悟成佛说与顿悟成佛说的对立。
  中国禅宗还大力开辟禅悟的途径和创造禅悟的方法。禅宗历史悠久,派别众多,开创的途径和方法繁复多样,五花八门。然概括起来,最可注意者有三:一是禅宗的根本宗旨是明心见性,禅悟的各种途径与方法,归根到底是为了见性。而性与「相」相对,相与「念」相连,念又与「住」(住着、执着)相关。慧能认为众生要见性,就应实行无相、无念、无住的法门,也就是不执取对象的相对相,不生起相对性的念想,保持没有任何执着的心灵状态。这是内在的超越的方法,是禅悟的根本途径。二是性与理、道相通,悟道得道也就是见性。而理、道与事相对,若能理事圆融,事事合道,也就可见性成佛了。由此如何对待和处理事与理的关系,就成为禅悟的又一重要问题。祖师禅的「触目是道」和「即事而真」,就是循着这一途径而产生的两类禅悟方法。这种禅悟的途径与方法的实质是事物与真理、现实与理想的关系问题,是强调事物即真理,从事物上体现出真理,强调现实即理想,从现实中体现出理想。三是禅悟作为生命体验和精神境界具有难以言传和非理性的性质,与此相应,禅师们都充分地调动语言文字、动作行为、形象表象的功能,突出语言文字的相对性、动作行为的示意性、形象表象的象征性,以形成丰富多彩的禅悟方法,这又构成了禅悟方法论的一大特色。
  悟的境界是追求对人生和宇宙的价值与意义的深刻把握,也即对人生、宇宙的本体的整体融通,对生命真谛的体认。这种终极追求的实现,就是解脱,而解脱也就是自由。禅宗追求的自由,是人心的自由,或者说是自由的心态。这种自由不是主体意志的自由,而是意境的自由,表现为以完整的心、空无的心、无分别的心,去观照、对待一切,不为外在的一切事物所羁绊、奴役,不为一切差别所拘系、迷惑。自由的意义对禅宗来说,就是要超越意识的根本性障碍,这个障碍就是个体生命与万物、时间、空间的差别、隔阂、矛盾,以求在心态结构的深处实现个体与整体、短暂与永恒、有限与无限的统一,使人由万物、时间、空间的对立者转化为与万物、时间、空间的和谐者。
  一般说来,禅宗的禅悟是排斥逻辑的,但排斥逻辑的禅悟是否还有特定的自身逻辑可寻呢?我们认为这种特定的逻辑是存在的。禅林盛传所谓「离四句绝百非」,「四句」即有、无、亦有亦无、非有非无,属于概念思考。「百非」,「非」,否定,百非,即多重否定。「离」、「绝」是超越的意思。禅宗认为,「四句」、「百非」都是言说的表现,而绝对真理是超越这种种表示的。绝对的真理就是「无」(「空」),「无」也是人生、宇宙的最高本体。这个「无」字是破除一切分别心的,是超越二元对立的根本;若能勘破一切差别、对立,参透这个「无」字(「空」)字,也就解脱无碍而自由自在了。由此可见,超越——空无——自由,是禅悟的特定逻辑和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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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来禅与祖师禅
  唐代华严禅的代表人物宗密禅师,在其名著《禅源诸诠集都序》中提出了禅分五等说,并以如来禅为最上乘禅。此后,沩仰宗创始人之一仰山慧寂,又有祖师禅高于如来禅的说法。从如来禅为最上乘禅的提出到祖师禅的崛起,这一过程集中地反映了慧能禅宗一系的分化与演变,具有深刻的思想文化意义。
  中国古代禅师对如来禅与祖师禅涵义的指称并不一致,且又有的语焉不详,有的语意含混,以致影响了后人对如来禅和祖师禅两个名称的涵义、两种禅法的差异,以及两者历史的分限的理解和认识,论说五花八门,莫衷一是,直至今天仍困扰着对禅宗史的深入研究。本节拟在充分理解古代禅师的有关语及其思想原义的基础上,试图探讨和厘清以上诸问题,以求对如来禅师与祖师禅的再认识。
一、何谓如来禅
  关于如来禅的涵义,有关佛典和佛教学者的论述,归纳起来约有以下几种比较典型的说法。
  就现存的佛教文献来说,最早出现如来禅这一名称的经典,是南朝刘宋时求那跋陀罗译的《楞伽经》(《楞伽阿跋多罗宝经》)。该经卷2称禅有四种,并列举了愚夫所行禅、观察义禅、攀缘如禅、如来禅四种名目。〔注释:详见《大正藏》第16卷,492页上。〕这四种禅也称为凡夫所行禅、观察相义禅、攀缘如实禅、如来清净禅。〔注释:同上。又菩提留支译《入楞伽经》称四种禅为愚痴凡夫所行禅、观察义禅、念真如禅、诸佛如来禅。(见《大正藏》第16卷,533页上)。〕据《楞伽经》讲,愚夫所行禅,是指声闻、缘觉和外道修行者了知「人无我」的道理,体察到人身的苦、无常、不净的相状,而进入「无想定」、「灭尽定」的境界。观察义禅,是既已懂得「人无我」的道理,也观察「法无我」的意义,是全面观察人空和法空的意义的禅。攀缘如禅,是谓若执着前二种禅境,分别二种「无我」,仍是虚妄之念;若能了知两种「无我」是虚妄之念,不令生起,契合于「如来藏心」,则为攀缘如禅。如来禅是「谓入如来地,行自觉圣智相三种乐住,成办众生不思议事」〔注释:《大正藏》第16卷,492页上。〕这里的「圣智」,是指圣者的智慧,佛的智慧。「自觉圣智」是自悟的如来智慧。这是说,如来禅是指已经获得如来智慧,成就了佛果,而住入如来地,受用禅乐、法乐,又示现不可思议的妙用以普度众生。《楞伽经》总结了禅的四个类型或四个层次,把「人无我」、「法无我」亦即空寂的思想与「如来藏心」统一起来,以具备自觉圣智的如来禅为止观的最高层次,又以契合「如来藏心」的攀缘如禅为阶梯,这就直接指示了佛家修持实际的究竟和源头——如来藏清净心,启发当时一些禅师另辟返归清净心的禅修途径。中国禅宗的思想实导源于此。〔注释:参见吕澄:《中国佛学源流略讲》附录《禅宗》,见《吕澄佛学论着选集》(五),2973页。〕
  自菩提达摩以来,中经慧可、僧璨、道信、弘忍,至慧能,据现存有关文献来看,他们几乎都没有论及如来禅。禅宗内部最早论及如来禅的是慧能的弟子神会。神会说:
  有无双遣,中道亡者,即是无念,无念即是一念,一念即是一切智,一切智即是甚深波若波罗蜜,波若波罗蜜即是如来禅。是故经云:佛言,善男子,汝以何等观如来乎?维摩诘言,如自观身实相,观佛亦然。我观如来,前际不来,后际不去,今即无住。以无住故,即如来禅;如来禅者即是第一义空。〔注释:《荷泽神会禅师语录》〔42〕,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2卷第4册,96页。〕
  「波若」,即般若。神会以般若智慧为如来禅,这和《楞伽经》以具备自觉圣智为如来禅有相通之处,然而,神会所讲的智慧是有无双遣的般若中道,这和自觉圣智泛泛而谈的如来智慧又并不等同。神会还以无念、无住为如来藏,这与慧能的「无念为宗」、「无住为本」思想相呼应,实是肯定了慧能的禅法为如来禅。曾问学于慧能,并得其印可的玄觉禅师也说:「顿觉了如来禅,六度万行体中圆。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注释:《永嘉证道歌》,《大正藏》第48卷,395页下。〕这是说,顿悟了如来禅,一切修持方式方法也就圆融无碍,圆满成就了。这也就是以如来禅为禅法的究竟。而如来禅的内容就是梦幻里有六道轮回,觉醒后空无三千大千世界的般若思想。这点和神会的如来禅思想颇为一致。
  《历代法宝记》云:「东京荷泽寺神会和上每月作坛场,,为人说法,破清净禅,立如来禅,立知见,立言说,为戒、定、惠(慧)不破言说,云:正说之时即是戒,正说之时即是定,正说之时即是惠(慧)。说无念法,立见性。」〔注释:《大正藏》第51卷,185页中。〕清净禅是九种大乘禅法之一,是菩萨以上阶位长期修行后达到的禅境。这里是以顿悟说的立场,来称赞神会破神秀的清净禅而立如来禅。肯定神会的如来禅是立知见、立言说的,言说即是戒、定、慧,并强调知见、言说与顿悟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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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戒」,「为」,谓也。
  宗密是历史上第一个对禅学史和禅宗史进行系统总结的佛教学者,他对禅法的内涵、类别、高下,对禅宗各派的传承系统、理论主旨、修行方法以及深浅得失都作了冷静而深入的评述。他把禅法分为五类,即五个层次,将如来禅置于最上等级。他在《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上之1中说:
  禅则有浅有深,阶级殊等。谓带异计,欣上厌下而修者,是外道禅。正信因果,亦以欣厌而修者,是凡夫禅。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是小乘禅。悟我法二空所显真理而修者,是大乘禅。〔以上四类,皆有四色四空之异也。〕若顿悟自心本来清净,元无烦恼,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毕竟无异。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禅,亦名如来清净禅,亦名一行三昧,亦名真如三昧,此是一切三昧根本。若能念念修习,自然渐得百千三昧。达摩门下展转相传者,是此禅也。〔注释:《大正藏》第48卷,399页中。〕
  宗密在这里把禅分为五等:第一外道禅,得把境分为上下两种,厌弃在下的经验世界,欣慕在上的超越世界。厌弃世间,企求摆脱现实的苦难,追求升天,希求天上的悦乐,把心定止于在上之境,从而造成一心的分裂。第二凡夫禅,没有外道禅的那种「欣上厌下」的分裂,此禅信仰因果报应,使心定止于善行以求善报。由于心定止于善行在先,希求获得果报在后,这样,心也有先后二境,同样存在难以定止下来的缺陷。第三小乘禅,知我为空,但不知法空,而将心定止于法上,也是有所偏。第四大乘禅,知我空,也知法空,能于一切境观其空,使心与境(空)冥合为一,但还不是最高层次的禅法。第五如来禅,宗密认为这当是最上乘禅。他指出,这种禅法的特质在于:肯定人人自心本来清净,本具佛性,本无烦恼,自心与佛毕竟无异;在这种基础上,众生经过禅修,若顿悟自心本来清净,使本来清净的自心得以呈现,众生也就是佛了。这是在强调如来禅的本原——清净本心,如来禅的修持方式——顿悟。修持这种顿悟清净本心的如来禅,既能直接把握修持的源头,又能顿然快速觉悟,与前面四种禅法相较,是最上等的禅法。宗密还认为凭借如来清净禅的修行,使心灵进入深觉的冥想境地,故如来清净禅也名为一行三昧。宗密主张禅教一致,以教内所讲的一行三昧(真如三昧)为根本三昧,并视之为禅法中最高形态——如来清净禅。宗密还明确指出,如来清净是菩提达摩门下代代相传的禅法。
  与分别禅法的形态层次相关,宗密还论述了禅宗内部分化和对立的事实:「禅有诸宗,……立宗传法,互相乘阻:有以空为本,有以知为源。有云寂默方真,有云行坐皆是。有云见今朝暮,分别为作,一切皆妄;有云分别为作,一切皆真。有万行悉存,有兼佛亦泯。有放任其志,有拘束其心。有以经律为所依,有以经律为障道。」〔注释:《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上之1,《大正藏》第48卷,400页中、下。〕这是说自菩提达摩以来,禅宗的多元化演变导致了内部不同派别的对立、纷争。宗密在《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中把禅宗分为牛头宗(法融)、北宗(神秀一系)、南宗(慧能一系),又由南宗分出荷泽宗(神会一系)和洪州宗(马祖道一一系)。在《禅源诸诠集都序》中,宗密又把禅宗分为由低到高的三宗:一是修心息妄宗,指北宗;二是泯灭无寄宗,指牛头宗;三是直显心性宗,指洪州宗和荷泽宗。宗密虽然把洪州宗和荷泽宗并列为禅宗的最高层次,但是又强调荷泽宗比洪州宗更高一筹。首先,宗密认为荷泽宗是慧能南宗的嫡系,而洪州宗则是傍出。他说:「荷泽宗者全是曹溪之法,无别教旨。为对洪州傍出故,复标其宗号。」〔注释:《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续藏经》第1辑第2编第15套第5册,434页。〕在荷泽宗人看来,马祖道一一系并非嫡传只能算是「傍出」,只有荷泽宗一系才是正统,才是南宗真正的代表。其次,在禅法的理论和实践方面,宗密认为,洪州宗承认真心或真性是众生成佛的本原,这是正确的,正因如此,与荷泽宗同被列为「直显心性宗」。但是,「洪州意者,起心动念,弹指动目,所作所为,皆是佛性全体之用。更无别用。全体贪、瞋、痴,造善造恶,受乐受苦,此皆是佛性。」〔注释:同上书,435页。〕「朝暮分别动作,一切皆真。」〔注释:同上书,436页。〕据此,宗密评论说:「真心本体有二种用:一者自性本用,二者随缘应用。……今洪州指示能语言等,但是随缘用,缺自性用也。又,显教有比量显、现量显。洪州云心体不可指示,但以能语言等验之,知有佛性,是比量显也。荷泽直云心体能知,知即是心,约知以显心,是现量显也。洪州缺此。」〔注释:同上书,437页。〕「比量」,由推论、推理而得的知识。「现量」,直接感知。宗密认为,洪州宗把一切行事,一切修持,乃至一切现象都等同于佛性本体,这是「随缘应用」,是「比量显」,也就是佛性需经过外缘而有的推知作用,而缺乏「自性本用」、「现量显」,即缺乏佛性的直接显现作用。也就是说,这种缺憾妨碍了对真心本体的认识、体悟,甚至会以现象代替本体,以为现象之外别无本体,从而导致在修持上误入歧途。宗密的这种批评,必然引发洪州宗人的强烈反弹。时移斗转,到了11世纪,洪州宗犹如燎原之火,传遍了大江南北,并自认为是慧能南宗的「嫡传」,而此时的荷泽宗却被说成为「傍出」。不仅如此,荷泽宗还受到了洪州宗人的强烈抨击,此后其地位与作用也益趋弱化。洪州宗人提出祖师禅以贬低如来禅,就是和禅宗内部这一分歧的历史背景直接相关的。
  与宗密同时代的、曾获得马祖道一门人怀海印可的黄檗希运禅师也有对如来禅的论述,他说:「夫学道者,必须并却杂学诸缘,决定不求,决定不着。闻甚深法,恰似清风届耳,瞥然而过,更不追寻,是为甚深入如来禅,离生禅想。从上祖唯传一心,更无二法。指心是佛,顿超等、妙二觉之表,决定不流至第二念,始似入我宗门。」〔注释:《黄檗希运断际禅师宛陵录》,《古尊宿语录》上册,46页。〕希运在心即是佛的思想基础上,强调排除杂学诸缘,不求不着,顿入如来禅。希运对如来禅是充分肯定的,他对如来禅法门的解说和神会、宗密的思想也是一致的。
  仰山慧寂(841-890)是由洪州宗分衍出来的沩仰宗创始人之一,他首先提出与如来禅相区别的祖师禅的名称,并把如来禅作为与祖师禅相对举、在层次上低于祖师禅的禅法,相应地,他还对如来禅的内涵作了新的解说。史载:
  师(仰山慧寂)问香严:「师弟近日见处如何?」严曰:「某甲卒说不得。乃有偈曰:『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无卓锥之地,今年锥也无。』」师曰:「汝只得如来禅,未得祖师禅。」〔注释:《袁州仰山慧寂禅师》,《景德传灯录》卷11,《大正藏》第51卷,283页中。〕
  从仰山慧寂、香严智闲师兄弟的对话内容来看,香严对贫的认识在时间上有从去年到今年,在内涵上由无地进到无锥的变化过程。就禅法来说,这种变化大约与渐悟方式相应。若这一解说得以成立,似可说仰山禅师是以渐悟指称如来禅,以顿悟为祖师禅的觉悟方式。仰山不仅把祖师禅与如来禅加以区别,而且还肯定祖师禅高于如来禅,这在中国禅宗史上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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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仰山以来,如来禅与祖师禅对举的观念日益为禅宗各派禅师所认同,一些禅师重视把握、区别两种禅法,如北宋临济宗杨岐派禅师法演(?-1104)就关注两种禅法的区别,常问门徒:「还说得如来禅么?……还说得祖师禅么?」〔注释:《法演禅师语录》卷中,《大正藏》第47卷,656页下。〕上述仰山慧寂区分如来禅与祖师禅的说法,后来成为了禅门的参禅公案。一些禅师通过参究仰山评论香严禅法这一话题以求禅悟,由此带来了众多的自由发挥甚至令人难以解读的说法。例如,禅宗史上有禅师就仰山「如来禅即许师兄会」的话,问云门文偃(864-949)「如何是如来禅?」文偃答「上大人」〔注释:《云门匡真禅师广录》卷中,《大正藏》第47卷,554页下。〕「大人」,伟大人格,通常是指佛。文偃的意思大约是说,如来禅是得大人之境的禅法,但还不是祖师禅。又如,临济宗石霜楚圆禅师对上述仰山的公案作了这样的开示:「大众,还会么?不见道:『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香严恁么悟去,分明悟得如来禅,祖师禅未梦见在。」〔注释:《石霜楚圆禅师》,《五灯会元》卷12,中册,703页。〕这里的「一击忘所知」是联系到禅宗史上的「香严击竹」公案进行开示。这个公案是说香严拜沩山灵佑为师,一日灵佑对香严说:「吾不问汝平生学解及经卷册子上记得者,汝未出胞胎、未辨东西时,本分事试道一句来!吾要记汝。」〔注释:《邓州香严寺智闲禅师》,《景德传灯录》卷11,《大正藏》第51卷,283页下、284页上。〕灵佑对香严说,我不问你平日的学习心得,只想问你在未出世时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香严连进数语,都不契理,又遍检所集诸方语向,也没有一言可以酬对,于是就焚烧所集语句,泣涕辞去。后偶于山中芟草,以瓦砾击竹作声,廓然省悟。便归堂沐浴,焚香遥礼沩山,赞云:「和尚大悲,恩逾父母。当时若为我说却,何有今日事也?」〔注释:同上书,284页上。〕石霜楚圆禅师评论香严击竹省悟是「一击忘所知」,意思是,悟则悟了,但是仍有言语知解,悟得的只是如来禅,而不是祖师禅。
  □《汉语大辞典》:【上大人】旧时学童入学,教师多写「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二」等语,供描红习字之用。取其笔划简单,便于学童诵读习写。按,敦煌写本已有此语。《续传灯录》卷十二及《五灯会元》等书亦有记载,文字稍有变更。盖自唐末起已作为学童习字的启蒙教材。后因以「上大人」比喻极简单浅近的文字。宋朱熹《答潘叔昌书》:「天上无不识字底神仙,此论甚中一偏之弊,然亦恐只学得识字,却不曾学得上天,即不如且学上天耳。上得天了,却旋学上大人亦不妨也。」《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六:「有便有几十个秀才,但是认得两个上大人的字脚,就进了学。」清钱大昭《迩言》卷五:「今童子初就傅,往往写『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二』云云,不过取其笔画少而便习耳。后读元方回诗云:『忽到古稀年七十,犹思上大化三千。』乃知由来已久。」
  值得注意的是,后出的《坛经》北宋契嵩本和元代宗宝本对如来禅的界定和肯定。经载唐中宗李显神龙年间,中宗据神秀等人的荐举,派内侍薛简南下,驰诏迎请慧能进京。薛氏见到慧能后,二人有一段对话:
  薛简曰「京城禅德皆云,欲得会道,必须坐禅习定,若不因禅定而得解脱者,未之有也。未审师所说法如何?」师曰:「道由心悟,岂在坐也!经云:若言如来若坐若卧,是行邪道。何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无生无灭,是如来清净禅。诸法空寂,是如来清净坐。究竟无证,岂况坐耶?」〔注释:《六祖大师法宝坛经?护法品第九》,石峻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2卷第4册,61页。〕
  这段对话反映了宋代以来《坛经》增补者的观点,是针对神秀一系坚持坐禅方式而发的,并以心悟与坐禅相对立。增补者依据般若思想,强调不来不去、不生不灭就是如来清净禅,如此坚持诸法空寂,也叫如来清净坐。在增补者看来,慧能的禅法是如来禅,而坚持坐禅是邪道。这也反映了此时禅宗内部有些禅师对如来禅的推崇和对神会、宗密的如来禅观点的认同。上述「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无生无灭,是如来清净禅」云云,在敦煌写本《坛经》原本(法海本)和惠昕本中都没有记载,而当代有些学者以此为据,谓慧能认为自己的禅法是最上乘的如来清净禅,看来这种说法是难以成立的。
  从以上佛典和历代禅师对如来禅的论述来看,关于如来禅的意义,概括起来,重要的约有六说:(1)佛地的禅定,此为《楞伽经》所说。(2)般若波罗蜜、无住、第一义空。此为神会偏于以般若智慧来言如来禅。神会的如来禅重视立知见、立言说。(3)顿悟自心本来清净,宗密以此为如来禅。希运也持这一说法。(4)渐悟空无为如来禅,慧寂首创此说;慧寂并置如来禅于祖师禅之下,使如来禅的意义发生重要变化。(5)以立语言知见为如来禅。楚圆此说符合神会、宗密的界说,但含有贬义。(6)不来不去、不生不灭为如来禅,此为后出契嵩本和宗宝本《坛经》所言,其思想与神会对如来禅的界说是一致的。以上表明,如来禅的意义是多种的、复杂的、不断演变的。总体说来,禅宗内部先是以般若智慧和顿悟清净本心为如来禅的本质规定,祖师禅名称提出后,强调以主张渐悟和言说为如来禅的特征,并偏于贬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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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何谓祖师禅
  禅宗史上论及祖师禅的重要史料,除上面提到的仰山慧寂对香严智闲禅师的评论,后来还有香严禅师与仰山慧寂的又一段时话:「复有颂曰:『我有一机,瞬目视伊。若人不会,别唤沙弥。』仰山报沩山,曰:『且喜闲师弟会祖师禅也。』」〔注释:《香严智闲禅师》,《五灯会元》卷9,中册,537页。〕「机」是禅修时心灵产生的一种能力。「伊」指佛法。香严颂文的意思是说,我的心灵,眨眼间就能直觉到佛法。这种直觉是应缘接物,一如无心道人,是不存在知见又不废视听的。若不会这种禅法,就是如同未受具足戒的沙弥。香严禅师的颂文,这次得到了仰山慧寂的肯定,认为他是得到祖师禅的真传了。根据颂文「我有一机,瞬目视伊」就是祖师禅的立义,显然,仰山慧寂是以不作分别、当下顿悟为祖师禅的本质规定的。
  石霜楚圆禅师发挥仰山慧寂的祖师禅说,进一步阐发祖师禅的长处,他说:「且道祖师禅有什长处?若向言中取,则误赚后人,直饶棒下承当,辜负先圣。万法本闲,唯人自闹。」〔注释:《石霜楚圆禅师》,《五灯会元》卷12,中册,703页。〕「赚」,骗。认为如来禅「向言中取」,是误导甚至是欺骗后人,有负先圣。认为万法本来无事,只是庸人自扰。这就是说,祖师禅的长处是离开言语文字的,是靠自心体悟,当下即是。这里说的「万法本闲,唯人自闹」,即一切现成的思想,实是祖师禅的理论基础。
  后来,修祖师禅的禅师还进一步提出过祖师关的说法,强调修禅者必须要参透祖师禅机的关门,领悟祖师禅法的关口。《无门关》云:「参禅须透祖师关,妙悟要穷心路绝。祖关不透,心路不绝,尽是依草附木精灵。且道,如何是祖师关?只者一个无字,乃宗门一关也。」〔注释:《大正藏》第48卷,292页下。〕这里说祖师关的核心问题就在一个「无」字上,这个「无」字的内涵是什么呢?就是无一切相对相状,无一切相对差别,无一切相对格局。过祖师关,就是过「无」字关,就是离却言语知解,断绝思维活动,也就是「心穷路绝」,超越相对分别。只有这样,才能当下体证悟得,才算是进入了祖师禅的境界。
  为了突出祖师禅的渊源有自,历史久远,禅门还提出「拈花微笑」的公案、「西天二十八祖」的说法和「祖师西来意」的机语。「拈花微笑」公案是说,「世尊昔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惟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注释:《无门关》,《大正藏》第48卷,293页下。〕这是一则在宋代以后才流传的故事。意思是说,有一次释迦牟尼在灵鹫山的说法会上手举一花,在场众人对释迦牟尼的动作茫然不知何意,独有摩诃迦叶发出会心微笑,表明他领悟了佛祖和奥意,与佛祖心心相通。释迦牟尼非常高兴,当即表示把正法传授给迦叶。这里的「正法眼藏」,是指体会正法的智慧宝藏。所说的「正法眼藏,涅槃妙心」是指佛的内证法门,也即不能以言说表达,只能以心传心的的甚深微妙法门。「拈花微笑」被祖师禅奉为「以心传心」的典型方式,是传授佛法真理的典范。中国禅师把创立佛教的教主释迦牟尼说成是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创立者。实际上,不立文字、教外别传这种说法只是中国祖师禅法的要旨,是与释迦牟尼的法门迥异其趣的。
  与拈花微笑的公案相应,中国禅师还提出「西天二十八祖」说。「西天二十八祖」是指印度依次传承禅法的有二十八位祖师,灵山法会上释迦牟尼心印的迦叶被推为一祖,阿难是二祖,直至菩提达摩为二十八祖。〔注释:详见契嵩:《传法正宗记》,《大正藏》第51卷,716-744页。〕菩提达摩是西天第二十八祖,同时又是东土初祖。菩提达摩后,依次相传为慧可、僧璨、道信、弘忍、慧能,总称为「东土六祖」。以上三十三位祖师连同佛祖释迦牟尼,统统被列为祖师禅的祖师。宋代以来,禅宗通过编排历代祖师的传授关系,以表示祖师禅自佛祖释迦以来,代代相承,法脉不绝,为祖师禅的源远流长制造了历史根据。同时,它的编排的虚拟性又为祖师禅的形成演变增添了历史迷雾。
  菩提达摩既是从西方印度来中土传播禅法的初祖,他从西方印度传来了禅的密意,即是禅的真消息、真精神。「祖师西来意」究竟是什么呢?这个问话,成为了祖师禅开悟的机语,重要的公案。祖师禅认为,禅的真髓是强调人人具有成佛的心,而自心及其觉悟成佛,是要个人亲证,而不能以言诠来表示的。所以,禅师们对于「如何是祖师西来意」的提问,通常是给以似乎是不着边际的回答,以示不能把这一问题当作客观对象来考察,「西来意」只能意会,不能诠释,从而启发提问者转向自我内心的体悟。
  在仰山慧寂以祖师禅与如来禅对举以前,马祖道一的门下庐山归宗寺智常禅师已将一味禅与五味禅相对扬,一味禅正是通向祖师禅的重要一环。史载:「师(智常)因小师大愚辞,师问:『什处去?』云:『诸方学五味禅去。』师云:『诸方有五味禅,我这里有一味禅,为什不学?』云:『如何是和尚一味禅?』师劈口便打,愚当下大悟,乃云:『嘎!我会也,我会也。』师争索云:『道!道!』愚拟开口,师又打,实时趁出。」〔注释:《庐山归宗智常禅师》,《联灯会要》卷4,《续藏经》第1辑第2编乙第9套第3册,250页。〕这里所说的「五味禅」是指前述宗密禅师在《禅源诸诠集都序》卷1中所归纳列举的五种禅。智常禅师贬斥五味禅为五味驳杂不纯不净的禅,高扬一味禅是纯正无杂的最上乘的禅。智常禅师不让小师大愚开口,开口便打,就是在暗示禅是不可开口,不能言说的,这就是祖师禅的本质所在。智常的一味禅说,一直受到后来禅师的肯定和称道。「僧(大愚)后到黄檗,举前话。檗上堂曰:『马大师出八十四人善知识,问着个个屙漉漉地,只有归宗较些子。』」〔注释:《庐山归宗智常禅师》,《五灯全书》卷5,《续藏经》第1辑第2编乙第13套第2册,125页。〕「较些子」,较好一些。黄檗希运认为马祖道一的八十四位弟子中,唯有智常较好些,好在他能超越语言表述,而其它的人几乎是只会语言文字表诠,这些言诠简直就像湿漉漉的一滩语言污秽。一褒一贬何其鲜明!宋代长灵守卓禅师评论说:「私酝香醇价又轻,至今官路少人行。归宗一味如连苦,蹉过丛林几后生。」〔注释:《颂古联珠通集》卷11,《续藏经》第1辑第2套第1册,66页。〕「连」,此指黄连。认为智常禅师的一味禅非常纯正,有如黄连,味虽苦涩,但能治病。意思说,修一味禅很艰苦,要付出加倍的努力,但结果是好的,有利于解脱痛苦,可惜的是一般人不易修持。一味禅的说法实为祖师禅出台的先导。
  以上祖师禅禅师关于祖师禅意义的论述,概括起来其要点是:一是主张当下顿悟,凡提倡渐悟的,都不属于祖师禅。二是强调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主张经教、知解和言诠的,不是祖师禅。三是提倡参透祖师关,斩断一切思念活动,凡参禅时心路不绝者,不算祖师禅。四是以心传心,师资相承,凡不属东土六祖系统和慧能一系的,不列入祖师禅。祖师禅的这些意义既是互相联系的,又是相对独立的,如凡提倡渐悟的,都不属于祖师禅,但又不等于凡主张顿悟的就都是祖师禅,只有既主张当下顿悟,又强调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才是祖师禅。教外别传,不立文字,是祖师禅最重要、最本质的核心规定,是祖师禅与其它禅相区别的主要标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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