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而为”为终极心法
何谓“无为而为”?“无为而为”既是道境界的显用,又是个体感通、领悟“道”的指导原则。当前的主流释义往往将“无为”注解为“不作为”,然而根据《老子》的表述来看,此义似乎可再深入一些。《老子》说:“无,名天地之始。”(第一章)“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第四十章)言下之意,“无”即“道”,“无为”实是“道为”。亦即虚化为无,由大道自然自作,无所不为,无所不成。故而“无为而为”就是与道浑然、任运众妙。在此意义上,“无为而为”实乃《老子》修道方法的终极心法。作为终极心法,它集中体现在三个方面之大用上。
一者,以“无为”指导修道。一般情况下,人们的作为是以有限个体视角来进行的,这样必然是处处掣肘受挫,效验有限。必须与道沟通,立于大道之巅,“无为而为”,才可能真正完成道前筑基、入道初门、致虚守静,进入大道。从而具备视野、力量的无限可能性。此层面上的“无为而为”,核心在于进入深度静定,恍恍惚惚、绵绵若存,体验“渊兮似万物之宗”(第四章),从“道”的高度来反观一切修道方法、自我问题。最终实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第二十五章)的顺天应道。《老子》五十四章中谈到一点:“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老子之所以能达到一系列大道修养,是因“以此”观之。“此”代表着“道”在各个层次中的运用。王安石即认为:“身有身之道,故以身观身;家有家之道,故以家观家;以至于乡、国、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者,盖以此道观之也,言以此者,此则同于道,彼则异于道。”11也就是说,修大道,必须进入无为之境,以道观、以道修、以道用,方能体贴大道,身与道同。
二者,活用“无为”而成立世间诸有,即如何妙用于世间。有一个问题需要重申:《老子》思想的产生是为解决人自身的问题——“超越”一切外物,保持“无为”状态,以至于“无不为”,实现生命存在价值的最大化。《老子》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第十一章)一直强调“道”的有形作用。在治理上,“以无事取天下。”(第五十七章)“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第三章)在修道上,要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在教化上,要“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第二章)。在保身全心上,要“长生久视”,“无死地”。不过,这一切都必须以“无为”理念来作为,在无为的贯彻、引领、观照下,才不至于走向反面,陷入利欲之害。
三者,以“无为”来安顿自身生命。《老子》道论的最终目的是要使人达到与道浑成,从而自在、自足、自作的境界。一般意义上的人类生命是以欲望为基本形式而存在的,这必然导致生命的局限性和种种残缺。无为,实际上是将生命存在的价值拓宽、最大化,不再限于欲望层之狭窄。《老子》说:“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第七章)从其总体表述可看出,当人达到无为之境,生命展现的是无所缺憾的饱满、专纯,可进可退,可得可失,宠辱不惊。并能在纷乱无序的欲望面前保持一种存在的清醒:“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傫傫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第二十章)老聃的生命状态是自足的,是与大道合一的。他“功遂身退”(第九章),置身于无为,归于自身之饱满,默默而行不言之教。
从上述看,《老子》通篇几乎都围绕着如何与道融合,如何运作众妙而展开。《老子》其实是在不厌其烦地反复申讲着同一件事:如何修道。只不过并未专题性地详述、记录修道的具体步骤。但综观其表意体系,且结合后世部分注解及各家修道论述,不难发现其基本修道思想、方法。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学哲学与宗教学学院2014级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