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东陵风水探析
清东陵的山不是普通的山,风水学家说,那是从太行山脉逶迤而来的“一条游龙”。
清东陵不是300多座单体建筑的随意组合,天文学家说,那是一幅抽象的宇宙图案。
而哲学家说,清东陵是五千年积淀而成的“天人合一”哲学思想的通透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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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简直是个神奇的造物者,它以“天人合一”为主题创作的清东陵,将深沉的谦恭情调与崇高的诗意组合起来,形成“任何文化未能超越的有机图案”。
清东陵诸山环合,内敛向心,二水分流,沃野平旷。南面“金星山特起一峰,丰而不肥,形如覆钟,瑞拱正南,有 晋笏朝天之势”;北向昌瑞山主峰“玉陛金阙,垣合紫微”,“峰宛凤翥而龙蟠, 川 星而斗滚”;其左右的黄花山和鹰飞倒仰山“群山朝揖”,“纷郁丽九光之霞,郁葱萃万年之秀”。清东陵左有西大河,右有马兰河,泻于昌瑞山两端,流经东西山麓,汇于兴隆口,曲折和缓,倒影如画, 既有山静水动的互衬效果,又不破坏陵寝的静谧气氛。
无形的风水理念与有形的物化自然浑然一体,成为亘古以来最为理想的“万年吉地”。
自然山水的美,喻说着选址艺术的精湛和上天造化的瑰奇。然而,要在2500平方公里的天然画布上铺展创作灵感,那需要何等的大手笔!
清东陵以金星山为主山向,负阴抱阳,诸陵历历。它沿承了中国传统的对称布局。以中轴线上的入关第一帝顺治的孝陵为中心,东侧为康熙大帝的景陵,西侧为乾隆皇帝的裕陵,更西为咸丰皇帝的定陵,更东为同治皇帝的惠陵。其东西跨度达8公里。
这些宏大的建筑如同一笔笔浓墨重彩。在2500平方公里的碧海松涛中,清东陵的错落布局更象一幅淋漓泼墨的大写意。
一位西方学者曾经惊讶地发现,清东陵以及中国古代的其他建筑诸如皇宫、庙宇、陵墓乃至城市乡村中散布的房舍,常常显现出一种对“宇宙图案”的感觉,以及作为方位、节令、风向和星宿的象征主 义。
这就是“天人感应”的一种表象。
有人断言:风水是史前文明的遗留;有人说,风水是人间天才的一种偶然发现;只有了解中国古老文化的人说,风水是古代中国人对人与自然的特殊理解。
其实,风水是一种哲学。这种哲学最主导的思想是“天人合一”。
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依赖于自然,而不能改变自然,要适应自然,达到与自然的协调融合。天地间有普遍的规律,人道即天道。
作为一种环境观,“天人合一”所宣扬的“人不能改变自然”的观点虽然与“人定胜天”的观点截然相悖,却与马克思所说的“人类对自然的每一次胜利都会在不久的将来得到抱复”的观点如出一辙。 作为哲学思想,“天人合一”贯穿在中国各个时代,各个领域之中,特别是体现在建筑布局上。这在中国许多古代遗留中都有深刻的体现,尤其是皇家陵墓。
这也许是西方人永远难以理解的。
中国人有别于西方人,最主要的是思维方式的不同。西方人强调个体,中国人注重整体;西方人讲究严密的逻辑推理,而中国人倾向于观察事物的整体联系和序列关系。
在这种思维定式和特殊的生产实践中,中国人形成了特定的哲学。由人对山川的崇拜到敬祀天地的国家盛典,由在悠久的农耕文明中衍生发展的“赖自然而生”的天人关系到寄情山水的审美理想和哲学思考,逐渐形成了中国人特有的对天、地、人之间的理解。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立德立功立言于世者,虽身死形骸化,其精神和英名也可千古不朽。历代帝王,以“天子”之尊,比德于山,比德于水,葬诸山川形胜之地,以生生不息、 永恒不朽、崇高伟大的山川自然来激发和寄托后世人们对自己的缅怀和敬仰。
中国古代山陵的发展有着悠久的渊源。“溯自嬴秦,营陵以象山”,故称山陵。汉代陵墓也极庞大,竭全国人力、物力并以贡赋的1/3供山陵所需。到了唐代, 则“因山为陵”,借助山川自然以取得庄严永恒的效果。自宋、明以来,帝陵规模虽远逊秦汉,但陵区集中,乾坤聚秀,取得了更为宏伟雄阔的场面。而有清一代,进一步利用风水峦头形势,使景观效果更臻完善。
山陵体现着中国古代建筑的最高成就。清代的风水理论日趋合理而灵活。它既要求“总以地臻全美为重,不再宫殿壮丽以侈观瞻”,既要“遵照典礼之规制”,又要“配合山川之胜势”。清东陵的山川 秀丽,但又无不成为景致的一部分;清东陵的建筑恢宏壮阔,但又绝不喧宾夺主。咸丰皇帝的定陵由于所处的位置狭长,将圆式宝鼎改为长圆形,取得了与山川自然很好的协调效果。
清代的风水理论似乎更加唯物,它承认再好的风水宝地也难免有不足。 为了“化凶为吉”,于是“微用增培”之术,即通过修景、造景、添景等办法达到风水的完整和协调。关于清东陵曾有这样的记 载,裕陵“左右阴砂并近案稍低,应酌量培补,令微高以配山川形势”。后经考证,裕陵左右砂山及案山确实是由建筑遗留的砖、石、灰、土培补过。培补之后的龙虎砂山,蜿蜒挺隽,“不逼不压,不折不窜”,“于穴环抱有情”,起到了很好的藏风和隔景效果。
风水中最重要的原则当属“形势”说,即“千尺为势,百尺为形”,“远为势,近为形”,“势言其大,形言其小”。
这是具有景观建筑学及外部空间设计学性质的风水根据建筑物空间形体的高下大小、远近离合的视觉感受而衍生出来的一种建筑原则。其实,这也是从实践中逐渐探索归纳出来的,具有深刻的科学性。
按中国古尺,从周尺到清尺,百尺相当于23-35米的距离。清东陵内的建筑,不论是石牌坊还是大红门、龙凤门,不论是神功圣德碑楼还是方城明楼,其高度、宽度均未超百尺之限。“百尺”还是 一种限制视距,作图分析和简单计算就可知道,在百尺之限观看高、宽均为百尺的物体,其仰角为45度,水平视角为54度,这恰恰是最佳视角。所以,直至今天,“百尺”仍是影剧院内部以及其他建筑外部空间设计中普遍应用的一项视距规定。
“千尺为势”同样具有科学性。“千尺”相当于230-350米, 这也是以人为目标的一个远观视距限制。按外部空间设计理论分析,百尺的建筑,在千尺之限观看,视角为6度,这正是人眼最敏感的黄斑视域。
从神路起点的石牌坊到大红门到神功圣德碑楼,其间距均不过千尺。三者之间的高低、横纵、敞阔、虚实、曲直以及色相冷暖的种种对比烘托,将清东陵的雄浑气势和分明洗炼的格调在总门户内外便给人以极具冲击力和震撼效果的展示。
站在大红门之南百尺北望,通过三孔门洞分别可见大碑楼和左右华表;站在大红门之北百尺南望,三孔门洞又可将金星山、石牌坊分解入画。其景致精巧,画面极具层次感和诱惑力。
纵观清东陵整体的空间艺术组合,气势宏大,生动有致。远望时,殿宇、城垣、门坊、道路、桥涵、仪树,金黄碧绿,丹红雪白,如龙宫凤阙辉映于苍穹之下和山河襟抱的葱绿之中。近观时,雕梁画栋,栾 卢交错,阳马承阿,丹墀勾栏, 莫不形美制精,华丽庄严而又亲切细腻。
至于由远及近,步移景易,远势近形更呈现出主从、虚实、离合、高下、大小以及阴阳、动静等种种空间关系的丰富变化,相得相济,引人入胜。
在这种空间里,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布衣百姓,都将随着缓进的脚步为弥漫的纪念气氛所感染,庄重、肃穆、恭谦、仰崇,但却感觉不到自身的卑小和压抑。谒陵者的人性尊严并不因为敬祀祖先和天地 而沦为牺牲。
这空间,充满了理性,是人的空间。
清东陵建筑在空间组合中所取得的成就,所具有的艺术特色,其准确、宜人的尺度控制,正是中国数千年传承不辍的文化及其传统价值观的具体体现。
对于清东陵的风水研究,我们难以尽得其妙,对于中国古代博大宏深的风水理论,我们更难诠释。不管怎样,在崇尚西方个体分析、逻辑推理思维和方法论并因此遇到诸多严酷问题的时候,人类已经开 始寻找包涵在风水中的代表东方代表人类另一种新的主导思维和方法来认识分析这个赖以生存的世界。
虽然由于它真理的光辉和迷信的色彩交织在一起,由于认识世界的历史无限性和各阶段的有限性,人们对风水还是毁誉交加,但谁也不能否认,风水正以无法阻挡的势头转世回归。
有人预言,它可能成为打开未来科学之门揭示人类未知领域的钥匙,还这个空间以应有的面貌──那就是,一个“人类最高利益与大自然充分发展高度谐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