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的禅修学自汉代传入中国,在禅修实践能伴生神异功能和神通的宣传下,一时引起了中国佛教信徒纷纷修持禅法的巨大热情。禅修被视为获得解脱的主要手段,成为广大佛教信徒,尤其是出家僧众的基本修持形式。
从中国禅学发展史来看,中国佛教的禅法大致有两支:一支是自东汉安世高、支谶以来,中经鸠摩罗什、佛驮跋陀罗等人传入的小乘和大乘的禅法,至隋代智顗集其大成,创建了完整的禅修体系。这是一支依据经论所说的禅法。另一支是自菩提达摩以来,中经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到慧能再衍出五家七宗,即禅宗一系。这支是由藉教悟宗到教外别传,以心传心的禅法。禅宗以禅为主轴而又改变了印度佛教禅的形式,使禅学思想得到空前的发展,并成为唐代以后中国佛教的主流。大致正是在这一意义上,有的佛教学者称:中国的佛教特质在于禅,中国佛教的兴衰也在于禅。中国禅修实践的方式与方法、涵义与实质、走向与演变,都被赋予了浓厚的民族色彩,体现出鲜明的民族性格。中国禅修模式所包含的顿悟与渐悟、如来禅与祖师禅、文字禅、看话禅与默照禅,以及念佛禅等一些重大的理论和实践问题,都涉及认识论的领域,富有深刻的宗教哲学意义。
第一节 禅、禅定、禅悟
印度大部分地区的气温偏高,炎热的气候使人们需要以静制动,求得清凉。印度人民又是长于沉思、富于遐想、善于辩论的民族。自然的和人文的条件,推动了印度人创造出许多种宗教,宗教成为印度人不可或缺的生活内容。禅在印度诸宗教中得到广泛流传,是印度人宗教生活的重要特征。印度佛教也十分重视禅修,认为禅修是进入涅槃的「城门」。在佛教的全部修持中,禅是极为重要和极富特色的一环,是绝对不可缺少的。
「禅」是梵语dhyana音译「禅那」的略称,汉译是思维修、静虑、摄念,即冥想的意思。用现代话简要地说,禅就是集中精神和平衡心理的方式方法。从宗教心理的角度来看,禅的修持操作主要是「禅思」、「禅念」和「禅观」等活动。禅思是修禅沉思,这是排除思想、理论、概念,以使精神凝集的一种冥想。禅念是厌弃世俗烦恼和欲望的种种念虑的禅修智慧。禅观是坐禅以修行种种观法,如观照真理,否定一切分别的相对性,又如观佛的相好、功德,观心的现象、本质等。禅具有多种功能,诸如,集中精神,即集中注意力,以为宗教修持提供稳定、良好的心理状态。调节心理平衡,带来宁静与快适的感受。这两项功能和我国气功的功能十分相近。再是化解烦恼,舍弃恶念,提升精神境界。禅还能产生灵感、智慧,有助于观照人生、宇宙的真实。此外,佛教还宣扬长期禅修能获得超常的能力,即神通力,与今人所谓「特异功能」相当。又禅修或可得见诸佛,得见诸佛而断诸疑惑,这后两项功能极富神秘主义的色彩。
与禅的涵义相应的梵语还有samadhi,音译三摩地、三昧等,汉译作定、等持等。「定」是令心神专一,不散不乱的精神作用,或指心神凝然不动的状态。一般地说,定是修得的,是禅修的结果。在中国有时「禅」也当作定的一个要素,被摄于定的概念之中。这样,通常是梵汉并用,称作「禅定」,禅定成为惯用语,被视为一个概念。实际上,禅定的主要内容是禅,是通过坐禅这种方式使心念安定、专一,其关键是静虑、冥想。至于中国禅宗的禅,则明显地向慧学倾斜〔注释:宗密《禅源诸诠集都序》卷上之1云:「禅是天竺之语,具云禅那,中华翻为思维修,亦名静虑,皆定慧之通称也。」(《大正藏》第48卷,399页上)〕,带有否定坐禅的意味,强调由思维静虑转向明心见性,返本归源,顿悟成佛。这样,中国禅宗的禅和印度佛教的禅与定在意义上就迥异其趣了。
在中国佛教的修持实践中,与定相当的一个用语是「止」,通常止又与「观」对说,称为「止观」。止和观都是梵语的意译。止是静息动心,远离邪念,止灭烦恼,使心安住于一境。观是发起正智,观想事物的真性,也即使心灵直下契入所观的对象,与之冥合为一。如上所说,禅观就是通过坐禅以观照真理。止相当于定,观则相当于慧。所以,止观又称定慧、寂照。天台宗因特别注意止观双运的修持,故又名止观宗。
禅悟,是禅宗用语。从词义来说,禅的本义是静虑、冥想,悟与迷对称,指觉醒、觉悟。悟是意义的转化,精神的转化,生命的转化,含有解脱的意义。禅是修持方式,悟则是修持结果,两者是有区别的。但是,中国禅宗学人却把禅由坐禅静思变为日常行事,由心理平衡变为生命体验,从根本上改变了禅的内涵。中国禅宗学人还认为觉悟要由日常行事来体现,由生命体验来提升。禅与悟是不可分的,悟必须通过禅来获得,禅没有悟也就不成其为禅。没有禅就没有悟,没有悟也就没有禅。从这个意义上说,禅与悟之间不存在手段和目的的关系,或者若从禅包含了悟的意义上说,禅就是禅悟。这是与印度佛教所讲的禅大相径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