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宴席上静的可怕。村干部和老师们都愣愣的看着丛不多讲话的朱可言。
“你想干啥?”德高望重还有后台的老校长没有想到朱可言居然敢顶撞自己,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那颗自尊心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啪”的一声,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我......我想打人!”愤怒的朱可言并没有被老校长那种仿佛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吓住。“啪”的一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劲儿,居然把桌子砸了个洞!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被子盘子掉了一地,汤儿水儿溅了其他人一身。
老校长的脸都绿了!但是他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在说什么,只是瞪着朱可言。但是,眼睛里分明写满了惊惧。
在其他人的劝说下,朱可言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是,一场庆功酒却不欢而散。
夕落沙水 之 我不是白痴
日子还要继续过,梦想不能就这样泯灭!
虽然吃得了苦中之苦,不求人上人的朱可言在照顾老婆孩子之余,终于在千禧之年取得了大学文凭。虽然没有领上正式的工资,却也摆脱了“编外”这个特殊的身份。
但是,没有任何原始积累的他,却如何也摆脱不了贫困!虽然女儿打工挣了些钱,却仅够病床上妻子的药用。为了为了吃饭,为了正在上学的儿子。朱可言一边教学一边做起了小生意:他在县城的书市购置一些学生用资料和文具之类的东西,在闲暇之时到附近的学校兜售。因为资料很实用,生意还不错,基本上能够贴补家用。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也许是与什么要员结了积怨吧!几位痞子在一些人的鼓动下,居然把朱可言私售资料的事情上升到一个吓人的层次:增加学生负担。因为在当时全国“减负”的呼声空前的高。朱可言顶风作案,那还了得!
乡里的调查组来了,县里的调查组也来了!
通知是份手写的调令:
兹有xxx乡党委、教办室决定,因工作的需要,特令朱可言到xxx小学任教。八月二十日报到。
Xxx乡政府、xxx教办室
两个鲜红的公章血一样,刺得朱可言睁不开眼。他懵了,那个要报的学校,距自己的家近10公里。他不怕调动,只是走了之后,八岁的儿子怎么办?瘫痪在床的老婆怎么办?
在一通达者的指引下,朱可言一口气跑到乡教办室,并找到找到主管人事调动的领导。领导并没生气,只是给了几句忠告:无论到了那儿,都不要和领导对着干。有些人的背后腰杆硬得很,就是我也得让三分的!
要说朱可言是天外来客,一点不假。他听到忠告居然没有一点感恩的意思:“把我往那么远的地方发配,你们怎么不把我调到教办室或中学?”
“就你,就你那熊样,半拉子高中生,你有那个能力吗?”被捋了虎须的领导眼中分明现出了不屑。
时间瞬间停止了,朱可言的拳头攥得“格格”作响。几分钟的沉默之后,他离开了教办室。不过,走了很远他又回了一次头,很多人观看的人从朱可言的眼睛里读出了坚毅。
一年的时间过得好快,日子艰难的朱可言不仅读完了朱佳琪老人的两箱藏书,还在多家报刊杂志上发表了上百篇习作。并且在国家、省、市、县举行的大赛中获得了书法、绘画、学生辅导等数十各奖项,抱回了数十个奖牌!
又是一个中秋节的晚上,朱可言骑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自行车,把厚厚的一摞奖牌送到了管人事的领导的家中。
可惜的是,那位领导因为受贿等问题被双规了!
夕落沙水之最原始的办法
经过一年的明察暗访,朱可言终于查到了给自己使绊子的朱家寨的名痞子。不过,痞子很不好惹,一米八的个头两百斤的体重,还有一身功夫。据说,乡书记还是他的表哥!
也许跟从小习武和流浪有关,身高不足一米七的朱可言可不管这个。决心出一口恶气......
2003年深秋的一个下午,去县城办事的朱可言骑着刚买的电动车行到沙河桥头,刚好与抱着斗鸡闲逛的痞子撞在了一起。
“呦呵,小破教书的居然鸟枪换炮了!这是从哪儿倒腾的新电动车?”痞子皮笑肉不笑的拦在朱可言的车前。
“谁能像你呀!整天抱着斗鸡,一身鸡的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遗传呢!”胸中一团火药的朱可言说出话来刻薄的透骨。
不知是说中了什么,还是真的激怒了痞子。“妈的,你找死啊!”脸都绿了的痞子放下斗鸡,张牙舞爪的扑向朱可言。其实,朱可言在发现痞子的时候就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想用最原始的手段出一下心中的恶气。痞子的确很凶,瞬间扑到瘦小的朱可言跟前。一场现代的武打剧上演了。据路过的邻居讲:朱可言只是左手一晃,右手一个直拳就把痞子打出了一丈多远。痞子第二次舞着棍子扑出去的,没有看清怎么回事,痞子又跌出一丈多远,而且脸上开了花......
痞子是怒骂着走的,不过却甩下了一句吓人的话:“一个小破老师居然敢打我,我表哥不会放过你的......”
夕落沙水 之领到工资的代价
2004的元旦,是个多味的元旦。因为,转正的朱可言要领到第一笔工资了,是的,不再是编外的30元,而是令人惊喜的312元。但是,老婆因多年卧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因此,朱可言计划着用第一笔工资好好给老婆做顿好吃的,也改善改善生活。
“朱老师,通知!”一位女同事把一张有鲜红印章的材料纸递到朱可言的面前。他打了个寒战,说实话因为上一次调动工作的事,给朱可言留下了后遗症。总觉得上级的通知都会把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永远也翻不了身似的!他战战兢兢地打开通知:
朱可言,男,2001年入编成为xx县xx乡教师。经乡党委决定,2003年元旦执行国家工资标准312元。因乡财政无力扶植教育部门,你需要缴纳上岗费15000元,因你曾经私自增加学生负担加罚5000元。限元月五日前交清。
Xx乡人民政府
2002年12月28日
北风挟着雪粒儿,打得人脸儿生痛。可是更痛的是朱可言的那颗一心扑在教育上的心。
女儿寄来了一万二,那么小不知哪儿弄来这么多的钱。朱可言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赶紧的奔到了县医院的血站。
“你叫朱可言,你咋又来了?”微笑服务的护士的笑容里有一种怪怪的味道,“三天献三次血,你不要命啦?不准,不准!”被推出采血室的朱可言一脸的无奈,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无精打采的回到家里。
“来,老婆,摸一摸咱的钱!再过一天,就不归咱所有了!”朱可言把钱捧到妻子床前。“是啊,我还没见过那么多钱呢!”老婆把一沓钱放在瘦弱的腮上,摩搓了一遍又一遍......
“可言,咱乡和你一样的都是交的10000元!”同行们有人告诉他。“不要找任何人,你就该缴那么多。因为主抓这项工作的书记是老校长的同学,还是痞子的亲老表......”有人这样提醒他。
“这想好好教个学就这么难?真没有说理的地方了么?”恼羞成怒的朱可言在老婆的劝阻声中,抓了两把“地猫”(对汽车的橡胶轮胎起破坏性的工具)奔向某书记一贯行走的路线......
回归
一向处事冷静的朱可言,为了病重的妻子,为了正在读书的儿子,终于在朱佳琪老人的劝说下,终于放弃了向那位落井下石的“父母”官寻仇的计划。
在一位老同学的帮助下也终于凑齐了20000元的“上岗费”。从乡政府回到家,朱可言一遍又一遍的看着一沓钞票换来的收据:
今收到xxx乡教师朱可言自愿捐资助学现款20000元。
Xxx乡人民政府
“自愿捐资,呵呵,自愿捐资!”朱可言无奈的苦笑着摇着头。
因为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和充足的营养,朱可言的妻子的病急剧恶化。为了再见女儿一面,朱可言已经联系了数次,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这使他的心情空前的低落......
“嗬,朱老师的家还是一个世外桃源呢!”一个响亮的男中音伴着一个魁梧的身影推开柴门走进了朱可言的小院。
原来是学校的老师们来瞧病重的老婆来了。朱可言连忙把一干人迎进了屋里。
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充满了整个小房间,一年轻的女教师用白嫩的手掌扇了扇,仿佛在驱赶着什么,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这朱老师的家里,咋有点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感觉......”
忽然,一阵警笛伴随着刹车的生音从门口传来。“这是朱可言的家么?”一个警察摇下车玻璃探出半个脑袋。“我就是,我没犯什么法啊?”
“你的女儿因为涉嫌毒品买卖,在广州被收审了,具体情况看事态的发展吧....”
警察都是说了些什么,朱可言什么也没听到。来瞧老婆的老师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知道。只是怔怔的走出家门,走啊,走啊,
走出很远。
“爸爸——妈妈——!”凄厉的呼喊声使迷茫的朱可言出了一身冷汗,他清楚地听出了儿子的叫声。他飞也似的向家里奔去。
老婆已经被放在床上了,头发湿漉漉的。儿子说:发现时,妈妈的头就在床前的水桶里。
老婆是自尽溺水而亡的,因为他也听到了关于女儿的事情。
安葬了老婆的第二天,朱可言把儿子送到了她的外婆家。静静地坐着,直到夕阳快要落山。他取出了他仅有的财富——一把师傅留给的长剑。向沙河走去。
古老的沙河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宁静而美丽。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岸边的黄沙堤上。
“铮”的一声,剑身发出美妙的颤音。那人影慢慢舞了起来......
叹的是:
苍茫人海
你我皆去去来来
争来夺去
徒生多少无奈
唯三尺青峰
一抷黄土
扰那红尘醉
是耶
非也
那舞动宝剑的身影,起初很慢像跳舞一样,依稀看得见抹、粘、刺、挑的剑招。到了后来,越舞越快卷起一片黄沙。
管它是蝶
还是落叶
多年后
一样化为尘埃
“叮”的一声,歌止,舞停。一把铁剑颤微微地钉在一株杨树上,长长的剑穗在微风中飘动着,像经幡。一缕鲜血从河堤上流下,流进沙河的水里。
夕阳映在微漾着的河水里,很红,红得刺眼。
尾声
2013年冬天,沙河岸边。一桌供品,三支正在燃着的香。
“弟弟,咱爸咱妈都已去世八年了,不要再难过了!”女孩说。
“姐,你也是......”男孩抱住女孩的肩膀。
“弟弟,明年你就大学毕业了。准备做什么工作?”
“做老师呗,和爸爸一样,我也爱教育这一行!”
“不行,你不适应社会的,别走了爸爸的路!”
“姐,你就放心吧。我毕业后就到山区去支教,一辈子都不出山的......”
“姐,你呢,给我找个姐夫吧?”
“找好了,是咱乡的教师。”
“不行!”正说得好好的弟弟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不能嫁给教书的,你会苦一辈子的!”
“不能嫁给老师......”
“我不能嫁。”
(完)作者:执子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