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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裤看电视 - 2012/1/1 14:36:01
《科学人》

    专访清华大学校长徐遐生:天文,有个故事

    一位是物理系大四学生,一位是知名数学家,19岁的徐遐生和指导教授林家翘,如何能提
    出密度波理论,联手解开了天文学家苦思不解的星系结构的原由?天文,为什么迷人?徐
    遐生说,因为它有过去、有现在、有未来,它是有故事的物理!
    采访吴俊辉、许碧纯、张孟媛
    整理郭雅欣、许碧纯
    *感谢台湾大学物理系吴俊辉副教授协助采访

    问:本期〈舞动星系旋臂的密度波〉介绍了密度波和星系旋臂形成的关系,密度波是您在
    19岁时和林家翘教授共同提出的,当初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开始这样的研究?
    答:那时候我大四,在麻省理工学院(MIT)念书。在美国,大四就要写论文,所以我就
    找了一个指导教授,就是林家翘教授。林教授当时(1961年)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I
    nstitute for Advanced Study, IAS)待了一年,和杨振宁教授合作研究超导,在那里,
    他遇到一位很有名的天文学家,跟他介绍天文物理,提到了当时天文学家对星系结构的原
    由有极大的好奇,但却无法了解。林教授也对这个题目发生兴趣,回到MIT后就想找一组
    人来做研究。我跟林教授说,希望能找个好的论文题目,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做这个题目。
    我是物理背景,根本也不懂天文,那时MIT也没有天文系(现在也还没有),林教授请了
    一位荷兰教授来开课,我就这样修了一门天文课,然后跟着林教授写论文。研究密度波的
    想法是他提出来的,我就是替他计算,他数学比我好,但时间没有我那样多!有一部分比
    较难计算,尤其是重力方面。我19岁开始跟着林教授做,两年后发表了这篇论文。
    问:当初您为什么找林教授担任指导教授?
    答:我父亲和他很熟,所以我本来就认识他。我从小就听我父亲说,在清华大学三位有名
    的数学家,一位是陈省身,一位是华罗庚,还有一位是林家翘,都是我父亲的好友,所以
    我到MIT后,很自然就会去找他。在大四以前,我就常常去他家里,只是那时我学的是物
    理,在学问上和他比较没有什么接触。
    问:关于这些理论的发想过程,林教授曾经跟您谈过吗?
    答:他当初也不是天文学家,他就是觉得一个人不能待在自己的环境,应该到别的地方听
    听别人在做什么,去发现新东西。他是外行人,而我是一名年轻学生,那些天文专家根本
    不知道我们是谁,也没有听过我们的名字,当我们提出理论时,他们大量反对,都说我们
    错!我那时20岁,和这些人大骂,但也让我学到很重要的一课,「专家不见得是对的」,
    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对的,就要坚定信心,要有这种心理准备。

    20岁物理系学生,舌战天文学家
    问:您是说,当时您在研讨会上曾和那些天文学界大师辩论吗?
    答:当然!在每个国际研讨会上,我们都和他们正面交锋。有一个人叫高德瑞克(Peter
    Goldreich),他真是个天才,在当时已经是位有名的天文学家,我最佩服他,为什么呢
    ?因为他从来都是用理性讨论,他不吵架,没有骂过我。现在有很多人也都提出了关于密
    度波的理论,但是他们当初都是反对的。
    问:您能否用一般人较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解释密度波的理论?
    答:最简单的说法就是塞车,汽车塞车也是一个波。高速公路上有很多条线道,有时候遇
    到车祸或是工程维修时,车道就变少了,从宽道变成窄道时,就会发生塞车。塞住的地方
    ,车子的密度就比较高,可以看做密度波的波峰。不过波的速度和车的速度是两回事。车
    子一辆接着一辆往前开,但修路的路段可能今天在这里,明天在另一个地方,两个速度是
    不一样的。如果你每天固定照相,就可以从照片中看出密度波行进的速度了。车子就好比
    星系里的星球,而塞车的地方就是密度波经过的地方。
    问:那么,密度波的概念在星系形成上有何重要性呢?
    答:星系为什么产生这种结构,在科学上是个很令人好奇的问题,连费曼都感兴趣。天文
    和物理不太一样,量子力学也是一个波的理论,它有穿透、有反射,但是不会有超反射(
    over reflection),因为机率密度都是正的,不会有负的;天文不一样,在天文上有重
    力影响。密度波的重要性,不只可以解释星系形成,在宇宙间还有很多应用。例如土星和
    海王星都有环,这些环有的很细,就是一种密度波的应用,重力把环维持在很细的状态,
    一方面不让物质掉出环外,一方面也不让物质掉进环内,一般都认为重力是互相吸引,但
    是在转的时候却有可能是互相推开的。此外,太阳系为什么诞生行星,也可以用密度波来
    解释;而星系比土星的环大了一兆倍,还是照样可以套用这理论。
    问:最近一、二十年来的观测中,也有一些是无法用密度波来解释,这是因为观测的技术
    导致数据准确度不好吗?还是表示螺旋星系有其他可能解释的方法?
    答:一开始天文的观测都是用光学和无线电的方式。以无线电波的方式所得到的照片,解
    析度不好,看不清楚,所以难以令人信服,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有些人反对密度波的原因
    。光学的方式比较复杂,因为它什么都看到了,但所有的讯息都混在一起,所以也根本看
    不出结果。现在的望远镜解析度就很好,很容易可以看出来密度波的形式,细微的扰动都
    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一个复杂的问题,就是能看见的都是一些「气」,也就是星际间物质
    (interstellar medium),这些星际间物质的状态方程式是什么?那时,罗伯兹(Will
    iam Roberts,林家翘教授的学生)跟林教授对这个题目曾经做过研究,我也有参与,我
    们有比较简单的模型,一个是等温气体(isothermal gas),一个是二维的星际间物质,
    那是一个特定的状态方程式算出来的,当时提出来也是被人家骂。其实虽然星际间物质很
    复杂,但是以我们当时算出来的结果和今天的观测相较起来,并不算太坏。

    踏著物理基石,迈向宽广宇宙
    问:为什么当时你们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答:因为也没有别的解释方法了!我很佩服林教授一点,他虽然是数学家,对实验却很尊
    重,做研究时,常找天文学家讨论,不会只重视理论。我很幸运在年轻的时候,就碰到这
    些伟大的学者,无论是带领我研究,还是对我们的研究提出严厉批判。很有趣的是,刚开
    始时,大家都以为我是个老头子,看到我是个20岁的小伙子,都吓了一跳!
    问:您是一位物理系学生,又只修过一门天文课,从确定题目、研究到发表,花了多少时
    间,您私下做过哪些准备功夫呢?
    答:我只有在MIT选过一门天文课,念研究所时,选的也是物理、数学。最好的准备就是
    ,好好去学物理,数学当然也很重要。天文虽然有很多复杂的理论,不过就算迟一点学,
    还是可以学好,但物理和数学是年轻时就必须先打好基础的。物理是非常广泛的领域,但
    现在它变得越来越窄,我觉得有点可惜,这是物理学家自己的错,把什么东西都切割出去
    ,分得太细,这是不对的,其实所有的东西都是物理。假如我们有这样宽广的想法,对学
    生的训练也会好一点,尤其现在的科学发展,常常是跨领域的研究,包括人文都要懂一点
    。我在美国就告诉我的学生,最重要的不是天文,不是物理,不是数学,而是英文。因为
    不管你研究出什么,最终都是要能够完整表达,让别人了解。
    问:除了大学时跟着林家翘教授做密度波外,您对密度波还有更深入的研究吗?
    答:大学时研究的是恒星的分布和形状的关系,写完论文后,我对天文发生了兴趣,就跟
    著林教授一起往天文物理做下去。第二个研究,走到更高层次,是和密度波的振幅有关,
    也就是我的博士论文。因为不同的振幅有不同的光谱,林家翘教授建议我去计算密度波的
    振幅,这个也很难算,最后算了60多页,消去很多项才算出最后的式子。但这个想法是图
    莫(Alar Toomre)提出来的,它和能量的密度、能量守恒及角动量守恒有关。 这个研
    究最有趣的地方,我说出来相信你们会欣赏,就是能量和角动量的密度有一个圈,叫做共
    同旋转圈(co-rotation),在圈上,星球和密度波的角速度是一样的,在这个圈
    内的星球走得比较快,密度波的能量是负的;在圈外的星球走得比较慢,密度波能量是正
    的。随着星系绕转,在圈内的能量越加越负,在圈外的则是越加越正,而整个系统的能量
    永远是零。看起来很多东西,但是加起来却是零,这就如同宇宙现在的情况,非常有趣。
    没有违背守恒的定律(conservation law),却可以观测到其中的东西。
    问:所以您当初是以守恒定律做为基础去计算吗?
    答:喔,那时候算得可辛苦了,好几百个项一个个算出来,掉一个都不行。关于振幅的理
    论刚开始是线性的,从这个理论我们可以算出一开始什么都没有,接着自然产生一个小结
    构,然后颜色慢慢改变,也就是振幅越来越大,最后就变成非线性的。不过那时候我们认
    为密度波的振幅不一定要很高,只要有足够大的扰动来和观测数据做比较,就可以支持这
    个螺旋臂的结构了。时间要拉回到那个年代来探讨,那时对宇宙的知识只限於重子(bar
    yonic matter),现在我们所知道的宇宙,远比当时我们探讨的还要多10倍!那时候算出
    来仅仅5%的东西,所以觉得只是有趣,但好像不重要。但现在我们晓得,这个5%是跟整个
    质量场来比,整个质量场还包括了暗物质,跟重子相比,暗物质的相对质量大多了!差了
    大约5倍,5%就变成了20~30%。现在用哈伯望远镜或光谱望远镜观测,看到的旋转曲线振
    幅是非常大,的确是30%。
    问:在〈舞动星系旋臂的密度波〉一文中,作者康布提到她引入气体做为数值模拟的另一
    个成分,以修正当年林家翘教授与您提出的密度波理论。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答:这篇文章写的大部分都对,不过其中提到他们现在用电脑算出来的结构,包括棒子和
    气体部分,当时林家翘教授的另一个学生负责这个部分,他早就算出来了,所以早在30几
    年前,我们就已提出这些理论了。因为在圈里面是个负的位能井,当东西掉进去,位能井
    变得更负,转动动能的部分就会增加,原因是它们仍是守恒的,所以这个扰动的部分就让
    东西掉进圈里去。现在他们是用电脑算出来,而我们早在1971年就用人脑算出来了。

    品味,丰富人文,开创科学
    问:您还留有当年计算时所画的手稿吗?
    答:现在都不见了。不过你晓得,我小时候很喜欢画画,在高中时得过奖。我想,我的毛
    病和很多台湾学生一样,就是太靠数学。一开始,我们都是靠数学解决问题,我发现这不
    是最快的方法,就故意训练自己想问题时不用数学,而是用图像来解释问题,很快地就差
    不多能得到结果。我现在带学生,有时候他们跑来问我一些问题,往往在几分钟内,我就
    会给他答案,他们就很惊讶说,哇!老师很厉害。其实我只是不用数学来解决问题,而是
    用不同的方法。
    问:您能否举例,进一步说明您是如何用图像式来取代数学式思考?
    答:就像物理上的式子,每一个项都是数学,也都有它的意义,这是可以去思考的。我举
    个例子,爱因斯坦15岁就想出了相对论,发现人类不能超过光速,他当时也不知道什么复
    杂的式子,但他想到人不可以追上光。在马克士威理论里,光也是一个波,假如我们可以
    追上光,就会看到在时间上光没有波动,而在空间中有;但在牛顿的理论中,速度没有上
    限,空间和时间是绝对的。所以,马克士威和牛顿这两个人,有一个人是错的。在这两者
    之间,你要选哪一个?杨振宁说这要靠品味(taste),这样的说法很接近人文,人文最
    重要的也是品味。牛顿称得上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物理学家,在数学和天文方面也都是最伟
    大的,但爱因斯坦却敢猜牛顿是错的,马克士威是对的,这就是品味。要学会品味,你要
    跟专家去学习,林家翘有这样的品味,杨振宁也有。 品味,在研究上是非常重要的,也
    是我们训练学生很重要的目标,有了品味对创新会有很大的帮助,而创新不一定是在科学
    。最重要的不是人家问了你一个问题你如何回答,而是
    你问什么问题。为什么爱因斯坦15岁会想到能不能追上光的问题,这是一般15岁的小孩不
    会想到的。所谓的研究型大学,目的不是把我们的学生都变成研究员,社会也不希望这样
    ,而是希望让他们接受这样的训练,让他们对很普通的问题,也能有创新的想法。我想整
    个生活都是这样,你会碰到很多问题,而你如何去判断什么是比较重要,又应该选择哪一
    条路。
    问:您当初帮忙林教授做那些计算时,想必林教授也是靠著很好的见识,才能看出其中的
    意义和发现吧!
    答:我从林家翘教授身上学到最多的,就是凡事都用高标准来要求。很多学生遇到问题时
    ,常常都会想要混过去,但到他面前是行不通的,他要求的是精确,甚至写文章时,他都
    要求我们要字斟句酌,去看看这个字是不是最好。所以我常开玩笑说,现在我中文不是很
    好,就是他没有时间好好教我!
    问:今年9月您到北京,以新竹清华大学校长身份颁赠荣誉学位给林教授,再度见面,您
    的感觉如何?
    答:他就像我第二个父亲,他不只是一位优秀的科学家,我想,他真是一位伟大的天文物
    理学家,他现在已经90岁了,却还在思考研究的新方向,还想研究胺基酸,研究的精神实
    在令人敬佩。所以那天我就跟在场人士笑谈一个故事,我父亲告诉我,他们以前在清华大
    学念书时,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后,他会从第二名开始看起,因为第一名一定是林家翘。后
    来他们发现,怎么连体育成绩林家翘也得A+呢?同学都很不服气,物理、化学、数学这些
    学科,他们都承认他最好,可是体力,别人比他跑得快多了!体育老师就说,这是因为你
    们跑完了就进去洗澡,林家翘还在那里继续跑呢!

    科学也有故事、有历史,并不都是冷硬
    问:从您的谈话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当年您如果没有遇到林教授,接触天文,去做密度波
    研究,之后的发展很可能和现在完全不一样,除了这个转捩点外,您的人生还有其他重大
    的关键吗?
    答:我可以回溯到更早,最大的影响是来自我父亲。我记得我一开始对画画和科学有兴趣
    ,是因为父亲带我参观达文西的画,当时我大概才七岁,看了达文西的画非常敬佩,也想
    要变成那样的人。到了高中,我有很好的数学老师,他引起了我对几何的兴趣,用图像来
    思考,这个我非常喜欢。我也有个很好的英文老师,因为他用图像来引导我们理解英文单
    字,而不是光要我们死背,我才发现原来语言也有结构可言。
    问:您投身天文研究多年,谈一谈您对天文物理的心得,或天文最吸引您的地方是什么?
    答:我喜欢天文,因为我觉得天文的问题是比较长期的。太阳几千年来都是一个样子,
    我们现在研究的太阳,是数百年前科学家研究的太阳,也是数百年后人类研究的太阳,这
    是天文的好处。不过天文最吸引人的特色,是我在美国教大一的天文课时,有个学生上完
    课后跑来告诉我的。他本来想学物理,但现在想念天文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发现
    「天文就像物理,不过它有个故事。」这句话说得对极了,我觉得他讲得真好,物理只有
    过程,但天文是有故事的物理,它有过去、有现在、有未来。这句话使我决定隔年起,上
    课要跟学生讲更多天文的故事,也启发了我现在要写一本《天文故事》(Story of Astr
    onomy)的动机。为什么科学家对某些问题产生兴趣,他们有什么样的想法,过程中遇到
    哪些困难,从历史、从故事的角度去讲天文,让学生了解,科学并不都是冷硬的,有些学
    问和想法虽然艰深,但并非做不到;这同时也是在鼓励他们,科学或创新不是几个天才可
    以做出来的,科学上的大部分发现,其实没有那么难。
    问:您目前在研究上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
    答:我对恒星形成花最多的时间,对陨石也有兴趣,慢慢的我对广义相对论也很有兴趣,
    因为我以前有一个很好的学生蔡骏,做黑洞。蔡骏就是用数学用得太多了。我常告诉他,
    你不要用太多数学的东西去解释!
    问:您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处理校务,还有时间做研究吗?
    答:开会占据了很多时间,一个星期只剩不到10小时和我的研究生讨论。不过时间少也有
    时间少的做法,我从做研究生起,就训练自己独立思考,所以我希望我的学生也能训练自
    己想问题的能力。
    问:明年1月,您即将卸任清大校长一职,这四年校长生涯对您有何影响,从中得到的经
    验是什么?
    答: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天文学家不适合当校长,不过我觉得可以,因为天文比较广泛,懂
    的东西不一定深,但是比较广,做一个校长也是这样,需要多方涉猎,了解不同的面向。
    不过坦白说,我的确不是很喜欢去做很多校长必须做的事情,像交际应酬、研讨会开场白
    、接待访问学者等事务。
    问:您觉得国内目前的天文研究水准如何?
    答:进步很快,特别在实验的部分,理论的部分我们还有蛮多进步的空间。实验方面,在
    台大或中研院都有些不错的计画正在进行,中央大学也有一些不错的光学观测,清大注重
    的则是理论。我想,天文的好处是很容易引起年轻人的兴趣,因为天文的照片都很漂亮,
    就像小说会引起很多人对文学的兴趣一样。天文有这样的特色,它有故事,有漂亮照片,
    会让你想进一步了解,黑洞、宇宙大爆炸、能量等,究竟是什么。我希望有更多物理系能
    开天文的课程,这样对学生的学习兴趣会有很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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