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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事客 - 2018/10/27 15:30:39

  ------ 蔺平良





      春节过后,庄稼人地里的农活儿开始了,男女老少都积极地投入到热火朝天的春耕生产之中。初春的阳光,暖融融的,使人感到好舒服。

      任永民和大伙儿整了一会儿地,感到身上发热了,他脱下棉衣放到一边,撸起袖子,抡起镢头,狠砸土块。他们要把这一地整平整细,准备种棉花。    太阳两竿子高的时候,任永民招呼大家休息一会儿,人们都在自己的工具上坐了下来。少不了一些人走到远一点儿的地方拉屎,或者撒尿。剩下的人围坐在一起,男的拿出旱烟袋,美美的抽上一锅子,有的女人拿出鞋垫做针线活。

      任永民所在的生产队,百十来口人家,耕种着几百亩土地。他作为生产队的队长,人称土皇上,管着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拉撒,掌握着一大家人的命运。说实话,谁不想过好日子?农民嘛,粮食不值钱,产量又低,种些棉花之类的经济作物,年终时按劳分红,群众还能多分点红,棉籽自榨成油,群众又能分一点儿。    他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认为不着调的谈话,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心里盘算着今年他对他掌握的几百亩土地的利用。如何提高经济效益,稳定群众的心,他在憧憬未来生活的规划。

    “队长,抽锅烟。”刘大叔把装好烟的烟袋锅递向永民,让他分享一下云腾雾罩的快感。

      当永民正要接过刘大叔手里烟袋的一瞬间,路上一个人骑自行车映入他的眼帘。他目送着这个人来到他跟前,他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情有独钟的思想,把他带到自行车上,至于抽烟的事,已抛到九霄云外。

      来的是本队社员灵芝的爱人,他是县物资生产资料公司的会计,他来到田间是要接灵芝回家。    任永民看着这崭新的写着62型飞鸽牌自行车,一种难以诉说的喜悦涌上心头。心想:我那一年分了红后,也能买上一辆这样的自行车,潇潇洒洒地转几圈,甚至带上自己的老婆逛几回庙会,那算烧了高香,就算过上神仙日子了。    “队长,快收工了?”灵芝的爱人问。

      “快了,把那点活儿干完。”永民心不在焉地指了指远处未干的活。    大家看到灵芝的爱人来接人,虽然队长没有发话继续干活,但已意识到那些活现在必须干完,于是,加了把劲,争取早日收工。

      任永民收工回到家里的时候,妻子已把能当镜子照的稀饭,以及两个不大的玉米馍摆在桌上。听见丈夫回来了,忙从屋里出来。

      “你回来了,娃睡着了,赶快吃饭。”妻子满带笑容地招呼他。

        “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永民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恨不得把自己的想法很快和盘托出给妻子,让她知道自己的奋斗目标。

      “你先甭说,我给你端萝卜菜,先吃饭。”妻子安慰他说。

      他一把拉住妻子的手,“我想今年年终分了红,给咱家买一辆自行车。”

      “哪得多少钱?”妻子关切地问。

      任永民并不知道一辆自行车的价钱,更不知道买车还要车票。他只晓得幸福就在勤劳的汗水里,通过自己的努力奋斗,幸福生活就一定能实现。没承想,妻子的一句话,使他如坠五里云雾。他呐闷了,今年分的红够不够一辆自行车钱,还是个未知数,看来只有等着瞧了。 

      他左思右想,泡沫般的自行车梦的实现,忽然,脑子里跳出一个念头:不管怎样,我先学会骑自行车,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他毕竟是土皇上,利用农闲时的一个星期天,他叫灵芝的爱人教他学自行车。当他接过自行车正要向前走的时候,一不留神自行车倒在自己的脚面上,“嘿,这玩艺儿比独轮车还难伺候。”他自惭形秽的感慨,令旁观者不禁失声大笑。他没有气馁,他坚持下去了,他最终以胜利者的身份自居。

      农历的三四月间,正是农村青黄不接的时候,庄稼没有成熟,队里保管室里仅剩的储备粮都让群众借走了,永民一家七口人也到了挨饿的边缘了。为了接济着挨到收麦,经别人引荐,他和几个伙伴骑自行车到五十里路外的外县产粮区购买黑市粮食。

天微明的时候,他们以暗号为令,悄悄地出发了。并且告诉家人,门前的车印一定要扫除。要是让有些人知道了,告他们一个倒贩国家粮食罪,那就是一个跟头栽大了。何况永民还是一队之长,是干部,不遵守国家政策法令,那是要受处罚的。

      一路上,几个伙伴都是穷追猛赶任永民的,因为他骑的自行车最新也最好。他时而双手离把儿,双臂伸开,像银燕飞翔;时而双脚架在车后座上,像骏马奔腾。一路欢歌笑语,直奔市场。

      路,虽然是宽阔的大路,可到处都是马踏车轧的伤痕,人骑在自行车上,宛如鱼在波浪上游泳一样。砥砺奋进的男儿们,他们哪管奔波劳碌,心里只有一个小九九——今天买回粮食,让一家人吃顿饱饭。

      他们走村穿户,暗中打探,太阳西下的时候,满足了每个人的愿望。

      太阳落山的时候,一股黑云从远方直压到他们头顶,四边天际的云彩也在缓慢的集中。任永民料定要变天了,但天不黑不敢上路,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不但他们前功尽弃,还要连累他人。来时带的几个馍,早已经消化道进入大肠,每个人都是听到肚子里咕咕在叫,而唯一能填肚子的是乡亲们提供的水。

      急于想回家的欲望猛增,天气的突然变化,伙伴们一分钟也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极力鼓动任永民壮胆上路。

      永民看看难为情的伙伴们,就恳请当地老乡先给他们探路,对大家说:“检查一下车子和粮袋把稳不把稳?”

      赵连朝用手捏了捏自行车外胎,感到气胎有些软,他把车子向前推了两步,认为差不多。饥饿感迫使他忽略小毛病,盼着早日回家。

离开村子五六里路后,赵连朝落在了后面,任永民放慢了速度,想等伙伴相伴而行。可是,一回头不见了踪影。无奈他们按原路返回,借着暗淡的月光,看见连朝蹲在地上,检查自己的自行车。

      原来,连朝的车子后胎跑慢气,在买粮点,他疏忽大意,现在惹下大麻烦,到这里已彻底没气了。

      任永民决定:他和连朝去村子找人修车,其他人原地看好粮食等待。

      一小时后,任永民和连朝回到伙伴身边,他们相互帮忙装好车,继续赶路了。

      这时,天气成了漆黑一团,前面的路是看不清,只能凭着感觉蹬车前行。

      “下雨了。”连朝凭着打在脸上的雨点判定,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

      永民鼓励大家加把劲,骑的再快点。

      一会儿,风又刮起来了,西北风里夹带着雨星袭击着这一帮买粮人。他们越是奋力的蹬车,越是感觉到风雨的猖狂肆虐。常常是一手护车,一手不停的拭去脸上的雨水,车轱辘又轧在石块上,双手赶快护车前行,又是进入土坑,尤如地震一般,心脏都快要崩裂出来。

      风愈来愈小了,雨像断了线的珠子,齐唰唰的洒落在地上。尘土上掉下雨点,经车轱辘的碾压,成了泥浆,随着车轮的转动,泥浆被带上车,堵塞了车轮。在距家七八里地的地方,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清除自行车上堵车的泥浆。这样清理一次,能走几十米路。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们从头到脚都浸泡在雨水之中。粮袋里充满了水,越发的沉重,饥饿与劳累,自行车的不断堵塞,这该怎么办?他们欲哭无泪,就是钢筋铁骨也要软三分!

任永民看着一个个恰似落汤鸡的伙伴,无言以对,求生的欲望,救活一家人的盼头,支持他们要勇敢地走回家去!

      他们先把粮食扛起来走几百米,然后回过头来把自行车扛几百米。鞋是穿不成的,只有光着脚丫子。有时候,左脚踏在石头上,有时候,右脚被什么扎了,全都不顾,只有呼唤伙伴的声音回荡在天空,启迪着他们向着家乡的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盼到一年到头了,任永民几天守在会计身边,等他计算出劳动日分红情况。

      “我再给你算一遍。”会计看着他满不信任的目光说。他看着醒目的钢笔字,心里犯嘀咕了,自家一年的收入还买不下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对任永民来说,乃至一层人来说,那都是一种奢望。

      十年后,任永民骑上自己购买的自行车,来往于村落田间。他眼前闪现出一个强烈地愿望,当他告诉给老婆时,老婆乐坏了。

      五十多岁的任永民骑自行车带上老婆逛县城了。

      他去过县城好多回。最早的一回是坐着牛拉的车去的,后来,给生产队买化肥拉架子车去过好多次。几十里路,那时年轻,不觉就到了。

      这回,那和往日是不一样的,他用自家的自行车带着老婆逛县城。所以,一大早,他先把自行车擦洗得油光雪亮,前后轮胎都上了气,然后督促老婆梳洗打扮。让老婆坐好后他喊道:“发车喽------”在一声吆喝声中老俩口向县城奔去。

      老婆没出过远门,更没坐过自行车,公路两边的风景,远处的山,近处的水,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东来西往的汽车、自行车······

      总之,一切的一切在她的眼里都是新鲜的,好奇的,看不完也看不够。为了多看一眼,她把身子扭来转去,真不知道自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几次险些儿摔下去。

永民再次感觉车子摆动时,老婆已经坐在了地上。他下车把老婆扶起来,告诉她,一定要把他抱紧。他一手抓住车把儿,一手手舞足蹈,嘴里不时的哼几句情歌,老婆蛮不好意思地捏他一下,“甭骚情。”他兴奋地回击一下。

        翻身农民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也会用不同的方式展示他诱人的一面,下田干活,逢集赶会,自行车慢慢的成了乡村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再过了几年,摩托车,电动车兴起了,很快普及到了农村。孩子们劝永民把自行车当废铁卖掉,他不高兴了,“那电驴子多不安全!”他知道自己已步入古稀之年。

      他习惯于早睡早起,骑上自己修了又修的自行车穿行于院落田间地头。看看庄稼的长势怎样,思考下一步该干什么。他把看到的、听到的,坐在饭桌上向儿女们一一详述。自己在身体力行的情况下,也积极地参加到农业生产劳动之中。

        有一天,他发现棉花地里的虫灾泛滥了,儿子不在家,他便装满药管,用自行车带着下田除害去了。

      不到一小时,药液打完了,受害棉花都得到了救助。他面对棉花说:“你们放心地长吧,有我老汉在,百无禁忌。”一边说着,一边收拾家具。他为他完成这一项任务而感到自豪,为他能及时救助棉花而骄傲!

        当他兴高彩烈地骑行在田间小路上时,猛然间听到“咔嚓”一声,他还没反应过来,便摔倒在路上。

        他把绑药管子的绳子没有系好,绳头缠在辐条上,车轮转动时绞断了绳子,迫使车轮停止转动,导致身子失去平衡酿成一场悲剧。

      从那以后,任永民的左腿由于骨折落下残疾。儿子给他买来拐杖,他稍有好转,便弃之不用。推着自己心爱的自行车,来到田间地头,时常欣赏庄稼的欢快成长。

步入耋耄之年的任永民,每天吃罢早饭,就推着自行车穿户游巷,举说列国明清各朝笑谈,诉说陈年往事。他常常以此为乐,以此为荣。有时看到邻居买菜或拿什么东西,提不动时,就让人家把东西放到他的自行车上,帮助送回家。

      自行车,成了任永民的拐杖;任永民,成了自行车的伴侣。

      一天又一天,他推着自行车面带笑容,乐呵呵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


作者简介: 蔺平良,渭南市作协会员、华阴作协会员。青年时期热爱文学创作,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发表近百篇影评、散文、通讯文章。近年来苦心钻研写作,在《环球老龄》、《陕西农村报》、《渭南日报》、《济宁日报》、《华山风》、《华商报》等媒体上发表多篇散文和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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